然后我们永不相忘

关于

【灿白】Dear My Dear

       *西幻/吸血鬼AU/浪漫主义

  *蔷薇花x金丝雀

  *全文1.1w+

  

  bgm:Young And Beautiful—Lana Del Rey 

  

  

  阿尔洛的天气一向阴沉烦闷,除了夏天以外的季节,几乎无法见到完整的晴天。

  但值得我庆幸的是,现在正是一年一度的夏季。

 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,发出好听的声音,我几乎是入了迷地去仔细聆听,因为这种声音我从未像如此这般能够肆意地获取。透过马车的模糊玻璃,我能够看见一片阳光照射进了缓缓行进的马车中,映照在厚重的天鹅绒地毯上。那地毯是深沉的暗红色,在密不透风的车厢中,显得诡谲压抑。

  这么强烈的阳光,我之前从未在福利院里看见过。修女们很温和,但也很疏离,对待我们这些被丢弃的孩子,是因为得到了上帝的指引,教会我们也要向上帝祷告。

  马车停下了。我抬手挡住刺眼的光,试图透过花掉的窗子观察外界。

  可是一位先生却比我更早地打开了车门。修女们在临走前告诉我,要对见到的所有人保持尊敬和谦卑。我拎着自己的箱子,扯平凌乱的衣角,一阵夏日温暖的和风拂过,吹带起了我有些长的头发,它们贴着我的面颊攀爬,我只好用手将它们别至耳后。

  “您好,先生。”

 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,但处于礼貌,我仍旧选择先开口打招呼。下了车之后,我才真正看清楚他的面容。他看起来很高,但却很瘦弱,他衣服的棱角处总让我觉得能看见他起伏的瘦骨。这位先生脸上面无表情,但他的肤色却很白。

  他既透明,又苍白的像一张纸。

  在听到我的说话声后,他并没有急着回答我,而是用他瘦骨嶙峋的手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怀表,在他眯起眼睛查看时间的时候,我才敢真正地观察他。日光太刺眼,我无法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睛,只是感觉他的眼睛是很特别的。

  不是黑色,不是湛蓝色,甚至也不是湖绿色,感觉好像是——

  “跟我来。”

  他下达了不容违抗的命令,我不敢说话,只能提着自己的箱子跟上去。

  这里原来是一座城堡。我才知道阿尔洛居然还有这么漂亮,却又悠久的地方。这条通向城堡的路很长,四周都是草地,只是绿色的草地,中间只有这么一条小路。

 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。通向城堡的大门,踏入第一步,我才萌生出一股与外面世界完全隔绝之感,与烈日的温暖不同,步入这里就像进入了一座冰窖,女仆们都穿着厚厚的棉麻裙,即使是在夏天。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说话,就像被冻住了一样,女仆引我来到二楼的阶梯。我恭敬地低头,眼角余光却掠过一双格格不入的黑色皮鞋,剪裁精良的裤脚,鞋尖朝外,在我经过时却移动了半分,我不由得屏住呼吸,试图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。

  管家模样的先生悄无声息地出现,冷冰冰地催促我,并且说有人想要见我一面,我顿时变得不安。不合时宜地想起刚才那双鞋的主人,沿着原路返回,一同随行的,还有那如出一辙的沉默。但每走一步,我便愈发觉得不安,这座城堡独有的阴冷诡谲的氛围将我笼罩其中,压得我喘不过气,但无法深究其原因,因为我即将在这里生活,不出意外的话,直至死亡。

  死亡,修女们常常会提起。每个人都会死去,这是必经之路。上帝会安排你进入天堂和地狱,所以死亡是每个生命的终点,你只需要虔诚地信仰上帝,那么得到进入天堂的殊荣轻而易举。在那里,你可以拥有极乐的生命,所以我不害怕死亡,甚至有一种隐秘的向往,我想得到上帝的偏爱。

  我回神,视线由下而上,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细瘦白皙的双腿,那显然属于一位小姐。牡丹色的裙边越发衬托出她的消瘦和不同寻常的苍白,我看见她的面容,有些惊鄂,那是莉莉丝。我见过她,她也曾是福利院里的一员,并且在我之前离开。少女的眼神空洞,像是完全没认出我。她朝旁边退了半步,让出了位置,管家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响起,尊称来人为伯爵先生。

  我像一头受惊的小鹿,在皑皑冰原中茫然若失,却被冰天雪地中的一声来自猎人的枪响吓得惊慌失措,那双熟悉的黑色皮鞋再次进入了我的视线。我明确地知道那是猎人,是万恶的屠夫,但我却仍然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,我惊惶地抬头,像一只落下枝桠的鸟雀,却轰然悬停在半空,微微一愣,我见到了那比死亡更吸引我的东西——

  蔷薇色。

  那位伯爵先生拥有犹如蔷薇花的瞳孔,温和寂静,但却永远不会褪色。

  心潮涌动,万千只蝴蝶从我的肋骨中穿行而出,蔷薇色的蝶羽扑动,它们在无人看见的半空中聚集成群,裹住面前人的周身,敛翅栖停。如鸟投林,如鲸向海,我奔赴死亡,在这个世纪寻找属于我的永恒。

  “你叫什么名字,亲爱的。”

  如同小镇塔楼每日敲响的钟声,连绵不绝,在黄昏时分的阿尔洛,人们都铭记这一神圣的时刻。

  “Baek。”

  我再也移不开双眸,但金丝雀顽皮的叫声却打破了我沉溺于其中的幻境。伯爵大人的手掌中有一只小小的金丝雀,光洁的皮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,他温柔亲切地抚摸它,并低下头亲吻它的羽毛。

  “亲爱的,它现在属于你了。”

  他说话时声音没有起伏,语气淡漠,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。我毫无知觉地接过那个小小的生命,热量随之传至全身,打碎了我冰封的心脏。我把它禁箍在手心,视线却停留在伯爵先生背影,莉莉丝跟在他身边。

  在那一天,那一个夜晚,我好像再也不渴望死亡,我反而开始惧怕,我畏惧死神和上帝,我发誓他们谁都不能夺走我的生命。

  

  女仆们很友好,她们告诉我,伯爵先生很宠爱莉莉丝小姐,他们无时无刻都在一起。但伯爵先生很神秘,只有在早午晚餐时才会出现,其余时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,只有那位古怪的管家先生和莉莉丝小姐才被允许进入。

  “过段时间会举办一个舞会。”女仆莎娜小姐告诉我,“每个月的这个时候,伯爵先生都会带着莉莉丝小姐一起去。”

  “那其他人呢?”我问。

  “其他人都留在城堡里咯。”

  入夜,我关上房间厚重的木门,却仍能察觉到微风在向房内侵扰,我这才发现,窗户被打开了,窗边鸟笼的门也随之而开,里面本该酣睡的金丝雀却不知去向。一定是我在喂食时忘记关上那座金丝囚牢的大门了,顾不得其他,我便出门去寻找。不知不觉的,我走到了连接后花园的小路。最后一丝犹豫被狂跳不止的心脏打消,我在月色的庇佑下踏出了这座城堡。

  这是一条长廊,通向那座我第一次就见到了的蔷薇花园。四处伸张的藤蔓在夜色中发出沙沙的轻响,长廊的尽头有一个背影,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。我绝对不会认错,不管是多久以后,甚至在我死后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,蔷薇花纠缠,在长廊两边。我看着伯爵先生站在尽头,他站在原地,月光肆意地笼罩他,冥冥之中,我觉得我一定要去找他。耳边有蝴蝶拍打翅膀的声音,它带着我,和我一起,去寻找它能够悬停挂落的心脏。我奋力向前跑去,却觉得他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了。而伯爵先生只是像闻所未闻般,毫无察觉,始终不曾回头。即便是在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后,我仍然希望他能够回头,回头来看看我。我全力奔向他的背影,几乎耗尽一生。那一刻,我就知道,他是我的永恒。

  “伯爵先生。”我终于停下,蝴蝶也瞬时消失。

  他迟钝地转过身,我才看见他手心中躺着一只小金丝雀。

  “亲爱的,你是不是在找它。”伯爵先生朝我露出金丝雀仍然泛光的羽毛。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,他的肤色苍白,周身散发出一种来自遥远寒冬的冷气,和往常一样淡漠地询问我。我迟疑地接过那只抖动羽毛的金丝雀,半晌后鼓足勇气抬头直视他那双蔷薇色的眼睛,毫不避讳地凝视:

  “您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?”

  伯爵先生抬眸,微微侧头看着我,他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很柔和,我胸腔中的金丝雀无缘无故开始鸣叫,张开双翅试图飞出层层深林。他手掌心中的雀鸟叫了一声,于是伯爵先生温柔地抚摸它的脊羽,缓缓而道:“我记不住你的名字。”

  猎人的枪响击中了逃逸的金丝雀,它从半空中落下,血流如注,奄奄一息,却仍旧不肯闭眼。我微微张口,半天后才断断续续道:

  “可您……第一天问过我的名字。”

  夜色中我们并肩立在月下,那座蔷薇花园的入口。我胸膛起伏,盯着他的眼睛,我那么需要一个回答,我想留在这里。伯爵先生这回沉默了很久。

  “或许吧,但你会离开。”

  离开。我怎么能离开?我向后退了一步,我耗尽一生去追赶的背影,却并非能融入我的生命,死亡能把我们轻而易举地分开。

  “不会的……我至死都不会忘记您。”

  蔷薇色的瞳孔看起来在那一刻隐秘地生长,在我的心脏深处,扎根,抽芽。

  他移开了视线,转过头去,不再看我,就像那个背影一样,不曾回头来看我。伯爵先生的语气似乎有所缓和,却仍然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:“回去吧,亲爱的。带着你的小金丝雀,它和你是一样的。”

  

  从女仆口中,我得知了伯爵先生房间的具体位置,但我并未获得允许进入。站在拐角处的隐秘角落里,我窥见管家先生和莉莉丝一同走进那个房间。我踏上走廊深红色的地毯,试图悄无声息地经过那扇门。门缝内逃逸出一丝光亮,好奇心驱使着我,透过那一道未关紧的门缝,我看见阴暗房间内唯一的烛火,反射着锐利的白光,血色喷洒而出,莉莉丝的背影挡住我的视线,伯爵先生靠在她颈边,我似乎撞破了某种残忍的仪式。

  害怕和恐惧席卷了我,我跑回自己的房间。修女们曾经告诉过我这种恶魔的来历,他们拥有漫长,不老,且不死的生命,血红色的眼睛,尖利的獠牙,以最肮脏邪恶的手段度日,是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。如果被他们捉住,就会被残忍地吸食鲜血后,成为一具干枯的尸体,然后死亡。

  可那天晚上的我,第一时间想到的却并不是这些。我是人类,可我总是要死的,我怎么能死?在他漫长的生命中,我只是占据了一点零碎的片段,他甚至都记不住我。这怎么能行?这不行。或许我也应该恨他,因为他过早地进入了我的生命,导致我不能再遇见其他人,从此就变成一滩死水,被打上死结。

  

  艾琳娜小姐成为了我的老师。她是一个有着栗色卷发,湛蓝色瞳孔的女士。她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晴天,在蔷薇花长廊为我上课。因为她说这是阿尔洛百年难遇的晴天。她很随性,总是想到什么就教我什么。

  “Baek。”艾琳娜小姐若有所思地说,“我们今天来学如何写信。”

  我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,这对我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词汇。艾琳娜小姐递给我纸笔,开始教我。她告诉我写信是需要遵照一定的格式。

  “譬如,”她在信纸的第一行开头写上一个单词,“Dear后面写上收信人的名字,如果写给你的话就是Dear Mr.Baek。”

  写信,我能写给谁呢?我闭眼沉思,没有亲人,没有朋友,甚至于养大我的修女们,我都无甚感情。一支新开的蔷薇花从空中飘落在我仍然空白的信纸上,我心中蓦然一动。艾琳娜小姐总是夸赞我的字很漂亮,她看我终于动笔,便盯着我,问我想写给谁。笔尖一顿,最后一个字母的尾调在纸张上被勾勒出痕迹,我一时间没收住,险些划破了纸。写给谁呢?我提着笔的手从纸面上抽离,名字,艾琳娜小姐说要写上收信人的名字,可是——我却并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
  我低头将那张只有一个单词的信纸收好,转而对艾琳娜小姐一笑,告诉她还没想好。

  城堡里的人突然变得忙碌起来,走到房门口,我拉住一个经过的女仆,询问莎娜小姐。她和我关系不错,比我大不了几岁。她手里端着一碟茶点,脚步急促,甚至没来得及回头:

  “伯爵先生和莉莉丝小姐要去参加舞会啦!”

  我钉在原地。在那一秒,大脑一片空白。房间在最隐秘的尽头,整座城堡就像一座迷宫。我竟然难以寻找解咒的谜语,只能凭借本能来奔向出口。那是一个很长的镜头,我面前是通往大门的路。那段记忆我已经不甚明晰,只记得那条路从我的房间门口直通那道大门。我生来便陷在无数人的泥沼中,躲不过,逃不掉,命运让我一如既往地随着年月而衰老。那支蔷薇救了我,所以我心甘情愿,我愿意变成一只金丝雀,落在他肩头,靠在他掌心,拼尽全力飞向他。耳边后知后觉传来马车的声音。

  呼吸急促,我开始憎恨。我用最后的力气推开那扇门,马车的影子消失在长路的尽头。日光刺得我睁不开眼,但我却无暇顾及。眼神失焦,我眼前浮现出一轮轮光晕,和福利院阴冷角落的叠影。胸口每呼吸就钻心地疼,那支蔷薇开始破土,它像一把刺刀,就那么血淋淋地剖开我的骨与肉。我靠在门边,不知道为什么,烈阳下远处的影子若隐若现,我却觉得眼前变得模糊。

  是金丝雀的叫声把我从梦魇中拉回来的。我平躺在床上,望着豪华床笫间的薄纱帷幕,脑海中一遍遍回溯,循环,那条漫长却始终未曾如愿的路。难道这是天意吗?我注定赶不上那辆马车。床边摆着食物和水,嘴唇干涩起皮,我张口却发现声音暗哑。被罩在层层丝绒之下,我却仍觉得躯干置身于雪原深处。我探出手,摸到那叠信纸,却恍然若失。我眼中溢出无名的泪,婆娑泪眼中我看见那双眼睛,回想起潮湿并打满补丁的被褥。我怎么能回去?我怎么能死去?

  悲悯和强烈的心跳迫使我拿起笔。空缺的胸口处只有阴森的白骨,穿过我的肋下,轻而易举,触手可得我那颗萎缩干枯的心脏。无比丑陋,天生便如此。金丝雀亲昵地贴在我手边,鲜少安静地看着我写信。那一夜,我不知道写下了什么,地上散落着无律的纸张,每一张都写满了黑色的墨迹。但无一例外,第一行却只有一个孤独的单词。

  

  莎娜小姐替我整理衣领,几天后我才从床上起来。她边为我检查,并同我聊天。她说伯爵先生已经回来了,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快过。我站在全身镜前,任由她摆弄,盯着自己苍白的面颊,我陡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同类感。莎娜小姐扶着我的肩头,对着镜中的我夸赞,Baek长得很好看。

  她随即带着我出门。走到楼梯口,正巧撞上迎面而来的管家先生,他仍然用自己很奇怪的腔调命令莎娜小姐带我回房间。他说伯爵先生和莉莉丝小姐已经回去了,不用下来了。莎娜小姐有些失落,她牵着我的手,还觉得奇怪,她觉得今天的伯爵先生很奇怪。

  “其实伯爵先生今天回来时来探望过你呢。”她和我一起往回走,“只不过当时你还没有醒。”

  我的脚步停顿,略带疑惑地望向莎娜小姐,显然对此毫不知情。迟来的热忱让我下意识开口求证真实性。她替我打开房间门,点头,“伯爵先生还说等你醒了之后要去见见他呢。”

  坐在窗户前,我无心去逗弄笼中的金丝雀。任凭囚笼门大开,它现在也不会再飞出来了。内心滋生出一股无名的寒气,仿佛从六个月后的隆冬被输送而来。像我见过第一面的蔷薇花园,早已深埋的种子在我若有似无的意识中潜滋暗长。缠绕着我的心壁,攀附延伸,顺着血管,舔舐我的骨骼。那样痛,让我记忆起那个日影斑驳的下午。

  它每生长一分,就吸取一分我还残存的生命。我仅仅那样苟延残喘,从那个下午之后这种情况便愈加明晰。我不愿回到福利院,不愿意每天跟随修女们虔诚向上帝祷告。我不能回头,不能重蹈覆辙。

  金丝雀坚硬的喙啄上我的手背。我猛然从梦境中惊醒。大口呼吸,我抚去额角的细汗。我总是会回想起我生命中过去的十七年。睡不着了,我起身。窗外月色朦胧,洒在金丝雀背部,它金色的羽毛如那夜般泛光。我放轻动作,打开门,踩着地毯,朝长廊前去。我扶着墙壁,才能小心地保持平衡。寂静中传来几声细微的鸟叫声。我下意识向来路看去,却并没有看到我的金丝雀。

  继续向前走,像在灰暗的密林中,我得十分小心。我抬头,却在楼梯口处看见一个身影。定睛一看,我瞳孔紧缩,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我没认错,牡丹色的连衣裙,及肩的黑发,苍白的肤色,是莉莉丝。我曾在福利院见过她,她大不了我几岁。我清楚地记得,她临走时我还和她道别,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?

  靠近她,我站在她面前。她低头,抚摸着掌心中的金丝雀。原来刚刚的叫声是从这里传来的。莉莉丝的周身散发着一股死亡般的气息,让我觉得置身墓地。她明明还这样年轻,这么漂亮,却让我觉得她已经死去了。凭借着她过于白皙的皮肤,我瞥见了她颈部的黑色斑点。我下意识向后退去,是那天从门缝中窥见的秘密。

  我试图小声地叫她的名字,她却置若罔闻,依旧抚摸她的金丝雀。我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只金丝雀。我的第一个想法是,和她一样。那只金丝雀和莉莉丝一样。它虚弱地躺在她掌心,毛色暗淡,翅羽稀疏,叫声也细若蚊呐。那夜伯爵先生告诉我,它和我是一样的。难道这只金丝雀就代表着我的命运吗?

  牡丹色的裙摆静静地垂落。我才发现她和其他人的穿着都不同。城堡里的女仆们总是穿着厚厚的棉麻裙,身上几乎不露出皮肤,就算是我,在夜间也常常感觉出奇的凉意。可是莉莉丝却只穿着一条长裙,裙边下就是清瘦的双腿。我注意到她的脚跟悬垂在阶梯之外,只有前脚掌踩在地毯边,她原来一直站在楼梯边缘。

  我试图提醒她,但她却仍是闻所未闻。于是我伸出手,想要把她拉回来。指尖还未触及到她的手臂,莉莉丝却突然抬头,盯着我。她的瞳孔黑得瘆人,直勾勾地看着我,在晦暗的光线下令我生出诡谲之感。下一秒,金丝雀被一声枪响惊飞,展开稀疏的双翅,从枝头掉落。毫无预兆,但我却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结果。她似乎在空中张口在对我说话,但我却一点都没听到。只有翅羽拍打的几声,之后便再无声响。悄无声息地,一只金丝雀在我面前老去,死去。

  手还没有收回来,我站在原地,保持着那个动作,眼中只剩下错愕。牡丹色的裙摆在风中翻飞,就像一只垂危挣扎的鸟雀。咚的一声,就再也不动了。无人的阴暗走廊上,我跑得再快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。我想这是对的,今晚的秘密,是我见证了一只金丝雀的死亡,但这也是一种预告,仿佛是即将发生的事情。

  

  一切似乎都照旧。女仆们也未曾对此表示出疑惑。莎娜小姐带着我下楼,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想去见见伯爵先生。而莎娜小姐对此也没有表态,反而告诉我现在不太合适。她的语气和平常一般无二,仿佛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,她说今天可能不行,因为伯爵先生出门去了。我感觉到有些失落,随即又脱口而出,那么莉莉丝也跟着一起吗?

  莎娜小姐在我的目光中摇了摇头,我不觉心头一颤,掌心浮上一层薄薄的细汗。她说管家先生已经把莉莉丝小姐送走了。

  “这是很正常的。”她说,“每隔一段时间,就会送来一个孩子,然后再送走一位。”

  转眼间,我们已经走到昨夜的楼梯口。我脚步不由地一顿,视线有一瞬停顿,僵硬地移开了。莎娜小姐觉得疑惑,于是回头询问我的情况。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低着头,踩下一阶阶楼梯。

  晚些时候,有人敲了敲我的房门。我谨慎地将桌上的信纸收好,随即走到门后,打开了一条缝隙。管家先生古怪的脸映入眼帘,他的语气依旧平静,告诉我,伯爵先生想要见我一面。一股寒意拔地而起,我的手紧紧攥着门把,注视着管家。站在那扇门前,我的掌心躺着我的小金丝雀,它乖顺地啄啄我的手背,似乎是在安抚我。

  门被打开了。扑面而来的是彻人心骨的寒和冰,令我错愕,像是一下从阿尔洛难得的夏日中一瞬又回到风雪中。房间内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好,即使是在白天,整个房间的光线也难以使我看得清楚。桌上摆着几只蜡烛,伯爵先生坐在桌前。我已经忘记自己究竟是怎样冒着严寒和恐惧踏入那扇门的,只听到身后咚的一声,门被关上了。

  金丝雀开始不安地发出呻吟,在我手心抖动羽翅。我贴着它的羽毛,迟疑地向前走,无声无息地来到伯爵先生面前。他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没有那么苍白,我察觉到烛火的热量。伯爵先生的下颌线分明,鼻梁高挺,骨骼突出。

  蔷薇色的瞳孔看着我,却让我看到他眸中的焰火,让我一瞬间觉得那双眼睛是温和的,但在燃烧的火焰中,又是寂静的。他像往常一样开口,先是询问我的金丝雀,他一只手撑着下颌,看起来饶有兴趣。我安静地站着,回答他的问题。

  他忽然朝我伸出一只手。手掌摊开,像是在做出邀请。伯爵先生的手掌很大,骨节分明。那一瞬间,我恍然产生出一种错觉,我天真地以为我应该伸出一只手,然后去握紧他。

  “给我吧。”伯爵先生平淡地说。

  我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金丝雀。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伯爵先生的手心上。我的指尖擦过他的指缝内侧,那么冰凉,就像一具尸体。我发现伯爵先生似乎对金丝雀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。因为他对待这些小东西与对待其他事物根本不一样。他会轻柔地抚摸金丝雀的脊背和羽毛,甚至低下头去亲吻它的眉心。

  伯爵先生一下一下地理顺金丝雀的羽毛,又抬头看着我,颔首,示意我向前来。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顺从地向前走。伯爵先生坐在椅中,举手投足都优雅温柔,我的脚尖已经抵近他的鞋尖,伯爵先生双腿交叠。他坐着,我站着。他略微抬眼看我,我偏着头俯视他。这种姿势让我萌生出一个错觉,让我觉得我才是一切的主导者,甚至要高于这座城堡的主人。

  他把手中的金丝雀放到桌上,腾出两手,交握放在腿上。

  “……亲爱的,你害怕吗?”他突然问我。

  阴暗房间中,我仅仅依靠那几点烛光来吸取热量,我甚至无法看清楚伯爵先生的表情。

  但我摇摇头,“不害怕。”

  “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。”

  “没有。”有的。我在内心补充到,伯爵先生还是没有叫我的名字。

  伯爵先生不说话了。他的眼睛盯着我,即使是在昏黄色的烛火中,那双蔷薇色的眼睛都依然如初,像我初次见到它那样。一只强有力的手,有些粗暴地捏住了我的后脖颈。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,因为那双手太冰了,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。伯爵先生很轻松地摁住我的脖颈,并把我的脸向下按,凑到他眼前。其实他并没有用太大的力,因为他一只手就可以捏住我的整个喉管。

  咫尺之间。我这样想,我应该怨恨,焰色太弱,在这么难得的机会,我竟然无法仔细地看清伯爵先生面颊的每一寸。他把我轻轻的,贴近他的面前。他的声音仍然与之前一样,我看见他的唇齿轻启,嘴唇翕动:

  “害怕吗?”

  我在这个瞬间一晃而过很多东西。过去,当然也包括昨天。我想起,甚至在那个蔷薇花长廊的夜晚,我都没能和伯爵先生挨得如此近。我记得修女们告诉我,要学会忏悔,要总是反思自己的过错。但我觉得不对,我不能每走一步都要回头。我既然向前走,就决计不再回头,我要向前看。可是后来,我才发现自己错了。我开始频繁地做梦,但却总是梦见过去,梦见那些封匣的旧忆,从未梦到过明天。于是我才明白了修女们的意思,我是被困在过去的,我也不止被困在昨天。

  但是我不能被困住,时间,生命,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都只有一次,我必须好好的珍惜。我不能衰老,不能死亡,不能把时间交给上帝。我要去梦见我的明日。

  我再一次轻微地摇头。

  冰冷的气息掠过我的脖颈,伯爵先生的指尖压在我跳动的血管上,他的指腹在不停地摩挲。我能察觉到我炽热的血液在流动,循环。也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。

  我骗了他。我也骗了我自己,我害怕。我害怕那夜从门缝中看到的一切,我害怕死亡,我害怕伯爵先生,我害怕这座城堡,我害怕从这里离开。我每天那么渴望,却只能看见福利院那片狭窄昏暗的天。莉莉丝和我是一样的,我们和金丝雀也是一样的。我害怕被丢弃,我不想离开这里,这里有蔷薇花园,有我的金丝雀,还有我没完成,还未寄出的信。

  刺破,穿透我的皮肤。金丝雀的口中吐出一支蔷薇,枝叶被缝进皮肉里,嵌入那光洁的羽毛中,和骨血融合在一起。我不知道那只金丝雀会不会就因此而死去,亦或者和这朵蔷薇共存。痛,刺骨的痛,我想退后,我想挣扎,却被一只手死死地钉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,我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。我开始颤抖,听到一声叹息。我看见蔷薇花在他的瞳孔中含苞盛开,花瓣被逐渐染上血液的颜色,然后缓缓地,变成一支玫瑰。

  蔷薇被缝入皮肉里,让我觉得我就在那一瞬的痛苦和死亡中爱他。

  

  我还是被金丝雀的叫声给吵醒的。我躺在自己的床上,脖颈处还残留着痛楚。我虚弱地伸出手,金丝雀便听话地跳入我的手心。抚摸着它的脊背,我越发觉得那是温暖的,这个生命是炽热的,远胜于我。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,我是被丢弃的,总会有那一天到来,我会被送走。我不知道这座城堡属于谁,我连主人的名字都不知道。

  或许伯爵先生的生命已经足够长了,他见过那么多人,而我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。在永恒的世纪中,他会一直如此生活下去,这座城堡不会腐朽,蔷薇花枯萎又重开,金丝雀总会在黎明中重获新生,伯爵先生不会衰老,会离开的只有他身边无数的人。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是特别的,因为都拥有替代品。而我很幸运,也很不幸的,是其中一个。

  眼角处落下一滴泪。我很明确地知道,我从很多很多年前就再也没有再哭过了。金丝雀靠近我的胸口,泪水打湿了它的羽毛,它总是不安地发出叫声,像是在呻吟,哽咽,和我一样。我抚摸着脖颈,伤痕,两个靠近的孔洞停留在我的皮肤上。我细细地抚摸凸起的肌肤,那里留下了再也无法被消除的印记了。现在我应该感到如愿吗?即使我会离开,但我身上也拥有了属于伯爵先生的东西。

  莎娜小姐对待我一如往常,因为她知道的,我总会离开,离开之后还会有无数的人再来。但她今天来找我时却在叹气。我看着她,询问原因。但她只是摇摇头,不回答我。我因此被允许进入伯爵先生的房间。但并不像莉莉丝一样,我只进去过那一次。大部分时间我仍然是一个人,仿佛从那一天过去之后,伯爵先生就愈发很少露面,连一天当中的早午餐时间都不会再下楼了。

 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有时候也会去蔷薇花长廊,没有人来打扰我。我开始像疯了一样写信,写了很多我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语。我没办法再见到伯爵先生,但是我很想见他,又不是很想去见他。我想主动去找他,不想他来找我。脖颈处的伤口在逐渐复原,鲜血止住,结成深红色的痂,然后很快地脱落,只留下两个不甚明显的淡淡痕迹。

  我知道的,这是因为我一直都在衰老。我在生长,我的生命一直在走,没有停止过。但哪里是尽头,我却已经有了答案。

  几天后,我请求见伯爵先生一面。怀着被拒绝的心理,却意料之外的被同意了。我在那一瞬间没有惊喜,反而觉得那几天我就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。我在那一夜之后极速地衰老,信纸上的笔迹也愈发潦草凌乱,睡不着觉,摄入的食物也愈发少,这让我觉得我大概已经步入暮年了,应该躺在床上,干枯瘦削,缓缓地闭眼,然后死亡。

  衰老对于我来说远远比死亡更可怕,因为只有我会衰老。但在我真正离开之前,我必须要再往前走一步。我和莉莉丝的结局是一样的,因为我们都拥有相同的金丝雀。

  伯爵先生像那晚一样,端坐在桌后。屋内的窗帘被小心地露出一点缝,银光从泄露的角落逃进来,像修女们的白裙,和我十七岁穿过的白衬衫。这次我没有走近伯爵先生面前,而是选择坐在了他对面。而他也没有说话,对这种行为表示了默许。

  “伯爵先生。”我把手中的金丝雀放在桌上。小鸟叽叽喳喳地乱叫,还是那么害怕和不安。

  而伯爵先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,抬起手轻微地摸了摸它的羽毛,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金丝雀放在自己手掌中亲吻。

  这是意料之中的。我想到,还有那么多金丝雀,比我的漂亮得有更多。可是我却见过太多的蔷薇花了,那条长廊和那座花园,我几乎能记住每一朵。但它们却都比不上我的那一支漂亮,或许在这里,鲜花会生锈,但是他不会。

  “永恒……是多久呢?”我听见自己问出口,手中紧攥着十七岁时的白衬衫,我的声音太衰老了。

  他抬眼来看我,却仍然是那么淡漠,对我的提问不感到任何的情绪。“亲爱的,永恒是……”他很少见地停顿了一下:

  “很长久的时间。”

  “我问艾琳娜小姐永恒有多久,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。”我回想起那天日光下的蔷薇花长廊。我问她永恒是多久,永恒有多少秒钟。

  “在后波美拉尼亚有座钻石山,这座山有两英里高,两英里宽,两英里深;每隔一百年有一只鸟飞来,用它的嘴来啄山,等整个山都被啄掉时,永恒的第一秒就结束了。”*[1]

  我平静地复述着。我并不知道这是否属实,但我也得不到另外的答案了。伯爵先生安静地听着,他撑着额角,看起来在沉思。“那么,您见过永恒吗?”

  这个问题是我为他准备的。看起来有点坏心眼,但我却笃定,他一定会知道答案。或许我也知道答案,或许,我认为我们拥有一样的答案,或许。蔷薇色的眼睛慢慢地眯起来,他的手在使力,因为我看见了手背上突显的青色血管。

  在长久的沉默后,伯爵先生终于再次开口,他叹了一口气:“永恒……太久了。”

  “亲爱的,我无法给你这个答案。”

  不应该。我在心里立刻回答,他一定知道答案。我站起来,盯着他伯爵先生的眼睛:“您一定知道。”

  悲伤、忧愁、自怜、绝望。我的心被这些脆弱不堪又令人不快的东西挤满,好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。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始发抖,几乎全身都在颤抖:“您一定知道。”

  金丝雀开始哀鸣,它抖开翅羽,试图向我飞来。

  “……您拥有那么漫长的生命,见过那么多人,难道就没有一个人问过您这个问题吗?”

  他的眼睫扑闪,似乎有些吃惊,从来没有这样过,他一直都是那么的淡漠。伯爵先生盯着我,眼底闪出我看不懂的晦涩情绪,他迟疑地回答我:“……没有。”

  月光定格在他的脸上,就像那一晚。那一夜的长廊,我那么奋力向他跑过去,可是他一直未曾回头。可是我是人类,我是会死的,我被丢弃,被替代,从这里离开,我就死去了。然后我就此被抹除,没有人记得我,我甚至都没有坟墓,因为我待在这里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太短了,我忘记不了,而伯爵先生却从未记住过我。

  “……先生,”我说,“可是我不想死,我不想离开您。我甚至都不知道您的名字……您都没有记住过我。”

  黑夜那么灼人,我觉得像在焚烧我,金丝雀和蔷薇花纠缠生长,活在一起,死也在一起,就那么被燃烧,在焰色中不曾挣扎。

  漫长,那么漫长,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。我会死的,我在哭泣中喊道,可您却永远在这里,永远也记不住我。伯爵先生的眼睛一直在凝视我,我看不懂,我看不懂他眼睛底下藏着的东西,或许他在同情我,他的眼神那么沉重,哀伤,但是却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
  即使过了很久,我都永远记着那一天。我穿着十七岁的白衬衫,白得像伯爵先生眼中的月光。长廊下他未曾回头,而我被困在那里,我走不出那条长廊,我不遗余力地向前奔跑,只为了让他回头来看看我。金丝雀突然开始惊恐地鸣叫,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,伯爵先生没有拒绝我,他甚至没有反应,我站在他面前。他仍然坐着,我低下头,靠近他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
  颈部的伤口重新生长,我觉得从那里伸出了枝桠,缠绕我的身体,蔷薇花,金丝雀,花间翻飞的蝴蝶,都在永恒的那一刻停留,被刻进,被缝入我的皮肉中。金丝雀早就被种入一颗蔷薇花的种子。一丝丝,一道道,蔷薇花盛开,我终于看见伯爵先生的瞳孔中也浮现出一只金丝雀的模样。

  

  之后的那一段记忆对我来说是模糊的,也是痛苦的。我至今都记不起来,可能是因为真的过去了很久。阿尔洛还是像往常一样,晴天难得。这座城堡拥有数百年如一日的灰色天空和蔷薇花园,在我的生命中,对于我来说,就像是伯爵先生的眼睛,寂静,温和,却又可怖。

  我坐在蔷薇花长廊下,日光透过间隙落在我身上,手中捏着一支笔,我思索片刻,写下一些东西。敏锐的听觉让我抬头,我看见长廊尽头有一个人影。

  于是我也看着他,坐在原处,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,数百年都是如此。

  “Baek,”他说,语气柔和,“在做什么。”

  伯爵先生已经记住了我的名字,但他却从未告诉过我他的名字。伯爵先生说他的生命太漫长了,那对他来说是不重要的东西。

  我摇头不答,但还是想要追问他的名字。伯爵先生却牵过我的手,看着纸张。他的手或许是因为阿尔洛的日光,没有那么冷。伯爵先生看向信的开头,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,几乎看不见,他问我收信人是谁。

  我却仍然摇头。他一只手揽过我的肩膀,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,盖住我的手背,捏着笔,写下几个单词。伯爵先生的字很漂亮,我觉得比我的更漂亮,我曾经询问过艾琳娜小姐,可是她至死仍然觉得我的字更好看。

  蔷薇花落在我肩头,一群金丝雀低空飞过我们四周,其中一只降落,停在我手边。它蹦跳着,朝我们过来。我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分散了,日影移动,刺眼的阳光落在我眼边,一时间看不清任何东西。

  “先生,您在写什么?”我抬起一只手遮挡阳光,询问他。这么多年来的时光,漫长得过了那么久,我却仍然这么称呼他。

  “Dear,”他裹住我的手在移动,引导我写下什么东西,他顿了顿。那些纸张早已泛黄,但被我保存得很好,伯爵先生知道这些信的收信人,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,所以我也一直保留着那片空白。

  笔尖停顿,他在那片空白的部分写下,“My Dear。”

  我们在蔷薇花长廊下,彼此都不用再回头,我看着他,他也看着我。但我觉得,这样也算弥补了那夜的遗梦,他回头来看我了。

  “亲爱的。”

  我亲爱的。

  

  END.

  

  *[1]出自格林童话

  214快乐

  

  这篇文是灿白214情人节24h活动的,还有很多其他的老师们产粮,大家可以去微博看看!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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